[GGAD]功勋
得知那人的死讯是在一个雨夜。
纽蒙迦德塔上经年不散的阴云与闪电在这时消弥,月色清亮,远处传来凤凰的哀鸣。从高塔向下望去,守卫们自发举起挂着荧光的魔杖,立于纽蒙迦德的停战纪念碑前,依次鞠躬献花。
阿不思·邓布利多于一九四五年在此地击败黑巫师格林德沃。
纪念碑是由黑耀岩制成的,碑首立着凤凰的石雕和国际巫师联合会及纽蒙迦德监狱的图徽。
他被囚禁的第一年靠着研究高塔上的防御魔咒消磨时光。纽蒙迦德是在自己的监督下完工,这里的每一条魔咒都由自己亲手设计,他刚被剥夺魔杖囚禁于此时就深知绝无靠蛮力从此处逃脱的希望。
石碑是在被囚禁的第三天建成的,通宵工作的妖精们在那夜收起工具,一边喝酒一边唱歌。他们庆祝的是自己完工的喜悦,与人类无聊的历史无关。
争执和冲突发生在后半夜,守卫的魔咒和妖精的法术在空中碰撞出耀眼的火花。
他被打斗声惊醒,想拿魔杖的手却摸了个空。妖精的嗤笑声和守卫们饱含愤怒的呐喊声混在一起,他在这时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。
原来妖精们刻错了纪念碑上英雄的名字,却又不愿意更改,大声嗤笑着,拿不太标准的德语质问守卫们:“阿不思·邓布利多算是个什么东西,凭什么让我们更改已经完成的属于我们自己的艺术品。”
他也笑了,他想起来在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个夏天,他和那人初见,好像也是这样在心里问自己的。
那时那人刚自我介绍完,朝他伸出手,带着礼貌的微笑。
阿不思·邓布利多算是个什么东西,围着哑炮妹妹天天转的痴情傻子,凭什么我要和他握手。我可不想沾上哑炮的恶臭。
他在心里满怀恶意地想着,却又露出一个腼腆且乖巧的笑。
塔下的战斗以妖精口中的“无耻人类以少胜多”结束,它们愤恨地修正了名字,以这个作品不再完美为由飞上半空,把酬金撒了一地。
高塔下的其他囚犯陷入金加隆雨的狂欢,一边高喊阿不思·邓布利多万岁,一边半跪着捡硬币,全然忘记了在这里金钱和泥土没有半分差异。
艺术品不再完美,妖精自然也不会愿意再把它当作自己的所属品,那这石碑将不会被妖精打扰。
口是心非的一群蠢货。
他想着。
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让妖精们欠了他什么债,居然愿意无偿为他歌功颂德。
“历史书向来是胜利者为自己书写的奖状,”他朝他露出个不耐烦的笑,“我对她新编的魔法史提不上半分兴趣,你想看稿子的话我帮你问问。”
他想起那时那人想要看巴沙克的手稿,却又不好意思直接要,竟然拎着一篮子手工饼干找到了他这里。
实验关键时被打扰,他气得要死,一手握着魔杖背在身后对不请自来的某人施混淆咒。
“那是什么?”
那人指着他本不该看见的笔记本,问。
他随手合上本子,差点维持不住那个和善的笑:“我的日记。”
然后那人露出个困惑的表情,偏着头笑着问道:“你拿如尼文写日记?”
又在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时继续道:“你备注这个的读音有问题,是a不是i。”
看他不信,那人掏出魔杖来轻声念出了咒语,一团黑色的火焰在他杖尖点燃,渐渐汇成一朵黑色的玫瑰。
“我把它翻译成‘绝望之花’,这个黑魔法很美。”
他眨了眨眼睛,哈哈大笑:“你真的是隔壁那个书呆子吗?”
两人聊了很久,由魔咒理论伊始,自理想抱负结束。
天快黑时他送他到家门口,一路上还是边走边说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他突然问他。
“阿不思,阿不思·邓布利多。”
阿不思朝他笑,盛夏傍晚在戈德里克山谷游荡的微风卷起他们的发梢,斜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肩头。
两人并行的影子随着日渐西沉越拉越长。
死亡已将我们分离,可还好,我们又终将在死后相遇。
格林德沃这样想着。
追悼的守卫散去,只有那只石刻的凤凰还在低鸣。纽蒙迦德的禁锢再次被加固,乌云重现,雷电游于其中,噼啪作响。狂风肆虐,卷着豆大的雨点拍打窗户,又在隔离咒下化成温顺的水流窸窣落下。
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。
他回神过来,又开始怪罪自己怎么越老越糊涂了,他向来信生不信死,又哪里有什么死后的重逢。
真遗憾。
他拿羊皮纸折了一朵玫瑰,轻放在窗前。
我在向我唯一的对手告别。
他对自己说。
一滴不知名的雨点打湿了那朵花,羊皮纸上的墨在水里洇开,细长的、歪歪斜斜的字母模糊了。
他怔了怔,迅速将玫瑰打开。
Fine.
那人简洁而潦草的回答附在他辞藻华丽的战书之后。
他烦躁地将纸揉成团,扔进壁炉。
火焰舔蚀着一切,如时光无声稀释了一切记忆,曾经成功的喜悦和失败的愤恨都已远去,什么都远去了。
只有他还在这里,在一个少有人知的角落里,带着褪色的秘密发霉。
历史属于他最后的记忆可能是那座没有名的纪念塔吧。百年之后,他将以“黑巫师格林德沃”为名,作为他的功勋被历史铭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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